那年,读中学。宁乡。
学校后面是山。山上好多油茶树,东一棵西一棵,散落。也有扎堆抱团生活的,几棵树的枝叶在空中拥抱。它们的根,深藏于地底,怕是早亲密得不分彼此。
那天,我和你,就坐在两棵背靠背的油茶树下说话。天上有太阳,阳光倾斜,漏过树叶间隙溅落地上。你伸出一根手指,撩拨地上零碎阳光。阳光很亮,你的手挺白。你的耳垂长好多小绒毛。我想偷偷对着小绒毛吹气。没敢。
远远的,谁在放声歌唱。
我和你都仰起头,听。男声。潘美辰的歌,《我想要有个家》。
“看,那花开得正白。”你抬手,指。
望过去,数不清的花,藏在满树绿里。
油茶树开白花。春天,一场雨过去,拣根竹枝子,剪手指长一段,不能带竹节哦。拈住这段袖珍“空心管”凑近油茶花的花心,用嘴用劲一吸,能吸出满嘴甜。
你又在说话:“那花开得正白。”
我和你,不再说话,看花。
那朵花,比其它所有的花,明显大一号。那朵花,比其它所有的花,明显急性子。
我和你都穿着厚实外套。你的衣服,粉色。不对,应该是浅红色。还不是热火朝天的春天,其它油茶花大多含苞待放,间或有羞答答半开半合的。唯有你的那朵油茶花,急火火蹿出枝头,所有花瓣舒展开,素面朝天迎向阳光。捧着它的枝条,也像从一堆大同小异枝条奋不顾身跃出来。
那花格外白。盯着看半晌,再移动眼神,我竟看不到白花后面铺天盖地的绿。突然想起“两眼一抹黑”。很黑,黑得找不着北。闭眼好一阵,才回到真实世界。白花,绿叶,你,回到眼前。
那花开得zhen白。你说的是“真”还是“正”呢?没问你,一直没问。我一厢情愿确认为“那花开得正白”。
我们渐渐失去联系。听说,你现在在长沙教书,教数学。也有人说,你去了外省经商。搜过你名字,你肯定不是诗人。你的前半生,仅写过一首诗。
《那花开得正白》。作者,你。
那,花开得正白。
那花,开得正白。
那花开得,正白。
那花开得正。白。
那花开得正白。
那白,是阳春白雪的白,是白玉无瑕的白,是白水鉴心的白。
白水鉴心呀。
那年,我17岁,你也17岁。
蔡成
大洋传媒原创作者。
专栏作家
中国《读者》杂志社首批签约作家
审核:Peter Yu/统筹:Jimmy/编辑:Michell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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