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·随笔】这么近,那么远

8月初,长途飞行。始发地墨尔本,香港经转,目的地——南京。

夜间飞行就像在一个冗长幽暗的时空隧道里穿梭,舱外是无尽漫长的黑夜和总也飞不完的航程,舱内属于我的只有幽闭的顶灯和一本书。等打开机舱遮光板、被瑰丽的朝霞刺痛双眼的那一刻,我已从大洋洲的冬季穿越到了一个35度高温的时空。

季节于瞬间转换,站在令人眩晕的正午阳光里,我就如一块正在融化的冰淇林,浑身都氤氲着水汽。这正是南京的夏,如果没有了这股湿热窒闷蒸桑拿的劲儿,那也就不是我记忆中的火炉南京了。汗如雨下的当儿,于心下默念一声:我回来了。

路边的梧桐依旧,这个古老的城市依然与树相依相存。百年梧桐之于南京,是城市标志,是文化风格,更是灵魂。当年我曾为之沉醉的大片法国梧桐,在城市建设中令人心痛地被砍伐了很多,留下的那些,依然沧桑而倔强地为这个城市保留着使人迷恋的一面。犹记那些春日里梧桐树掉下的小毛絮,让鼻子敏感的我连连喷嚏,为此还抱怨过。现在想来,那些小毛絮引起的敏感比起墨尔本的花粉症来,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。

绿树荫浓夏日长,又一次行走于美丽而稔熟的梧桐大道,苍劲的枝叶遮天蔽日,自有一股宁静的力量,阻挡城市的喧嚣,让人也随之安静踏实。因了这些梧桐,这个城市的空气里也似乎依然残留一丝民国的气息。

没有树和水,就不会有可爱的城市。当很多马路都难逃开膛破肚的命运,城市里到处弥漫着灰黄烟尘之际,幸而南京还有玄武湖这个清净之地。我于台风登陆前重游玄武湖,途遇短小骤雨,雨过时,暮云都染上了金边。玄武湖依旧是那个幽静风凉、水波旖旎、绿意盎然的城中静地,黄昏时分,纳凉和健身的人们络绎不绝,是悠闲惬意热爱生活的景致。湖边起了风,湖水荡漾中更清减了暑气。彼时,心静,沁凉。再次感慨,拥有城市一隅的皇家园林玄武湖,是南京人的幸福。

从玄武湖回来的当晚,台风来袭。狂风暴雨呼啸肆虐,半夜猛打窗棂,风雨声声入耳。我就在这样的声音中安然入睡,还做了悠长离奇的梦。醒来时,窗外依旧暴雨滂沱电闪雷鸣。这样的天气宅着就是一份安全幸福,慢悠悠弄一份可口的早午餐,不用担心已时近正午。这就是休假的好处,时间在或晴或雨的窗外咝咝流过,日光灯火轮番闪烁明灭;楼下浮起的车马市声,都恍惚与我无关。

少不了访亲拜友。好友中间,有生意经营不错即将移民美国的,有出书并反馈良好的,有自立公司稳定起步的,也有平稳上着班的,总之大家都以不同的形式把差不多的日子过的忙忙碌碌。交谈中,除了对往昔的追忆,我们也能对目前的状态达成共识,那就是,我们正处于人生中比较黄金的一个阶段,告别青涩和浮躁,变得成熟沉稳,懂得了珍惜,精力充沛,或多或少尝过挫折的味道,有了阅历,也因此而更能体会生命的厚重与美好。

能拥有一份如亲人般的友情定是种造化。平日和一挚友用微信倾诉聆听,喜乐悲伤都流转在远隔重洋的时空里。那日,我终于能在她家附近的花店挑选鲜花,精心搭好颜色和包装送她。她已在厨房忙了半天,准备了亲切到能让游子瞬间唏嘘的家乡菜。她问我为何买花,我答给辛苦的厨娘,可惜季节原因没有郁金香。笑语间,心头倏忽而过的是多年交织的离合悲欢和始终不离不弃的陪伴。她近年就要移民美国,想到以后回南京也许就见不到了,还有些小伤感,仿佛这个城市于我顿时空了一半。

和友人们去吃各种美食,小龙虾、法式自助、鲍鱼蟹黄生煎、野生鲜虾馄饨、酸菜鱼等等,大快朵颐,饕餮尽欢。不过在我心里,什么味道都比不上老妈做的蛋饺和面拖蟹,那是最特别的味道,几乎等同于家的味道。在闷热的桑拿天里,这些味道让心里下了一场清澈痛快的透雨,雨中,南半球的影像都有些遥远模糊了。

老爸老妈又添了白发,不过精神很好,都还在上班,还有大家庭的各种琐事,因此总是忙得兴兴头头的,这让我很欣慰。爸妈总是在我人生各种节点支持我的决定,同意我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,把不舍都放在心里。作为唯一的女儿,却离他们越来越远,一想到此,我的内心总是感激内疚交织杂糅。有次老妈生日,在澳洲的我托表弟送上礼物。中午亲戚们在饭店为老妈庆生,表弟QQ上给我直播了几张照片,捧着手机看到不放过一个细节的我,笑呵呵的同时早已湿了眼眶。血脉亲情是长在我心底的一个大线团,平时不敢轻易抽出的那根线头,却总是时不时被某些场景撕扯,牵动的则是整个五脏六腑。大恩不言,大爱无声,勿需多说。

二十多天假期如白驹过隙,转眼就该回澳洲了。彼时我是归人,下一刻又是游子。十一小时的航程,这么近,那么远。泪光中看这座城,似有歌声划过耳际:这么近,那么远,走在世界的后面,我埋首寻路,不愿看到内心的牵连;这么近,那么远,现实和梦境相叠,月光皎洁,水晕光线,也许这是一个人的思念。


沈耀华

澳洲网原创作者

 籍贯江苏,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。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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